项脊轩,旧南阁子也。室仅方丈,可容一人居。百年老屋,尘泥渗漉,雨泽下注,每移案,顾视无可置者,又北向,不能得日,日过午已昏……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,旧时栏楯,亦遂增胜。借书满架,偃仰啸歌,冥然兀坐,万籁有声,而庭阶寂寂,小鸟时来啄食,人至不去。三五夜,明月半墙,桂影斑驳风移影动,珊珊可爱……
他几乎毫不间滞,琅琅背诵如珠走玉盘,俯仰之间神采照人。傅恒双手扶着椅背,兴奋得似乎要站起来,眼中放着欢喜的光,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“严父”,又安适矜持地坐稳了,端茶啜饮着听:
……其后六年,吾妻死,室坏不修。其后二年,余久卧病无聊,乃使人复葺南阁子,其制稍异于前,然自后余多在外,不常居。
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。今已修修如盖矣。
“背的倒也罢了。”傅恒脸上毫无表情。“最后一句背错了,是‘亭亭如盖’。什么‘修修’?瞎杜撰!”福康安赔笑道:“阿玛教训的是!不过,我见父亲常用‘水亭居士’的号,儿子不敢不避讳。”傅恒沉默了一会儿,说道:“过目成诵算不得什么稀罕。听说你在谢家园子和几位阿哥世子爷会文,还坐了榜首?我告诉你,炫才露智就已经失了君子本性。三国里的张松,王安石的儿子王雩,千言万言过目不忘,还有雍正爷手里的刘墨林,不是年命不永,就是身罹奇祸,不该引以为戒的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