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家的这种负的方法,如我们先前所述,在佛教思想中又加强了。道家和佛家思想的结合,形成了禅学:我更倾向于把它称作“潜默的哲学”。如果一个人领悟到潜默的含义和它的意味深长,他便对形而上学的对象有所领悟了。
在西方,康德可以说是在形而上学中运用了负的方法。他在《纯粹理性批判》一书中探索到“不可知”的“物本体”(the noumenon, thing-in-itself——译者注)。对康德和其他西方哲学家来说,由于“不可知”的不可知,因此,人对它无话可说。既然如此,最明智的态度便是对形而上学止步不前,而以探究认识论领域为限。但是对那些惯于以负的方法来思考的人,“不可知”的不可知,乃是理所当然,从而应当对它缄默。形而上学不是要对“不可知”说出一番话来,而是应当说“不可知”是不可知的。人如果懂得“不可知”是不可知的,对它就是有所领悟了。在这一点上,康德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。
在各种哲学的形而上学体系里,无论它们采取的方法是负的方法或正的方法,最后都往往戴上了神秘主义的皇冠。负的方法便是神秘主义的方法。但即便是运用正的方法的哲学大师如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、斯宾诺莎,他们的哲学体系的高峰都是含有神秘主义色彩的。在柏拉图的《理想国》里,哲学家见到了“至善”,并与之融为一体;在亚里士多德的《形而上学》里,哲学家面对着“正在对思索进行思索”(thinking on thinking)的上帝;在斯宾诺莎的《伦理学》中,哲学家发现自己“从永恒的观点来看眼前的事物”从而享受到“神的智性之爱”:在这样的时候,他们除了静默之外,还有什么是可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呢?用“非一”、“非多”、“非非一”、“非非多”来形容他们这时的心态,岂不更好吗?